请下神坛走进艺术—关于水文书法艺术的发展走向对话录

王天国※

时间：2011年9月27日上午
地点：贵州民院潘朝霖寓所
人物：王天国（中华美术杂志主编、水文书法家、美术评论家）
      潘朝霖（贵州民族学院水书文化研究院副院长、中国民族古文化研究会副会长、研究员硕导）

王天国  你和韦宗林院长都是水书文化研究专家，你们主持的《象形文字的最后领地——水书解读》、《释读旁落的文明—水族古文字与古汉字的比较研究》、《水族哲学思想史》等多项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做出了贡献。我想，将水文请下神坛走进中国的书法艺术世界，也是一个重大课题。
潘朝霖  水文比较奇特，发展水文书法艺术，可促进一个民族的振兴。近几年来，我们尝试着用中华民族传统的书法艺术去书写水族古文字收到一定成果，得到了水族同胞的初步肯定，同时也受到了国内外书法爱好者的文化性接纳和认同。水书书法有一定影响的是韦宗林教授、杨胜超主席等人。
王天国  发展水书，就要大胆地用中国传统的书法艺术去充分体现水族古文字和水族人民的心灵极致。
潘朝霖  我非常赞同这种开拓的思路。水族文字是古华夏文化圈中的文明，即殷商文化圈中的文明。早在1860年西南大儒莫友芝在《红崖石刻歌》中提出了水书“初本皆从竹简过录”、“云自三代”，“核其字画，疑斯籀前最简古文字”的观点。莫友芝是说水族古文字的初本从竹简过录，即夏、商、周三代时期所创，要早于秦李斯的籀
书，属于斯篆前面最为简约古朴的文字。而水族文字的功用是事鬼敬
神，极为神圣。无论对天地对祖神，还是对善鬼恶鬼都必须是以一种恭敬虔诚的态度去书写，不得草率，草率了便是对鬼神的不敬，最终会祸及自身。这就告诉我们，水文的书写不能越雷池半步，必须尊重水书的法则。
王天国  不破不立。用毛笔书写水文，已经迈出了可喜一步。再如何将水文带进中国的书法艺术世界，这就需要我们这一代人恭敬地、大胆地把水书请下神坛，探索水文书法艺术。据记载，在汉文字中，古汉文字书写与汉字书法艺术的区别应该是“篆变”，“篆变”是汉字古、今书写和书法艺术的分水岭。在汉文字发展中，自甲骨文、石鼓文后，相继出现“篆、隶、草、楷、行”等书体，而秦代李斯的大小篆则成为宫廷整理文字的标准版本。所以，文字学家和书法家都一直将篆书的出现作为古汉字书写与书法艺术的分界线。
潘朝霖  水族古文字源于古华夏文明，是水族先民从古华夏部落中走出来的见证，也是水族先民参与创造中原古文化，之后又不断自觉吸收先进文化的见证。纵览水族水语、水书、水文字，我们看到水文字与汉字之间是一个同源→分化→接触吸收→自我发展的历史进程。水文要想走进书法艺术世界，必须象“篆变”，或“隶定”一样，大胆地跨越这一艺术高山。
王天国  书画同源。中国方块汉文字源于几千年前的图画文字、象形文字和抽象文字符号。随着人文意识的不断发展，如今汉文字的书法艺术达到了呼之欲出的程度，真、草、隶、篆各种字体，轻、重、缓、急各种用笔，长、扁、方、圆各种结体，疏、密、纵、横各种章法，都是独特的创造。更因为汉文字书写文化涵纳了易学原理、道家精神、儒家文化、法家思想和释家理念等人文意识，能写出千变万化，写出种种气象；能“达其性情，形其哀乐”，使无数人醉心；能“如其人，达其情”，沟通人的内心世界；又可以参天地，化万物与自然社会相为一体，书法艺术实乃文化魅力之所在。也可以说，汉文字的实用性和艺术性愈加成熟，书写的规范性和艺术性不断增强，汉文字的书写实用性和书法艺术性愈加紧密地结合，它才能成为中华民族的国粹。这也是汉文字书写文化几千年来所走过的坚实足迹。
潘朝霖  水文字书写从神本意识的虔诚、敬畏、严谨和神秘等心理走到今天还一直在徘徊，在民间自生自灭。水文字何时能摆脱神本意识的束缚，朝着书法艺术方向进行尝试，最终逐步流行到人际交往交流的文字艺术体系，这才是水族古文字在保护挖掘的基础上要发展，朝着书法艺术方向迈进的唯一出路。这是十分艰难，无法实现的大事。
王天国  就书法而言，那是用毛笔书写汉字的传统艺术。书法之所以成为艺术，关键是书法涵纳了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而上升为艺术。水文要上升到书法艺术，除要含蕴水家的优秀文化外，同样要涵纳许许多多中华民族的传统优秀文化。我们深深知道，中国最优秀的传统文化所释放出来的光辉、能量和精髓无一不被书法艺术所吸收和接纳。易学的原理为书法艺术提供了阴阳和虚实的滋养；儒家文化培育了书法艺术中和而儒雅的品质；道家精神为书法艺术提供了崇尚自然而摒弃雕琢的意识；法家思想为书法艺术创造了严谨而图治的环境等等，这也成为书法艺术的基本美学特征。正如林语堂先生所言：“也许只有在书法上，我们才能够看到中国人艺术心灵的极致。”
潘朝霖  尝试水族水文书法艺术，同样离不开易学精髓、儒家思想、道家意识和法家文化。水文书法由实用性转向艺术审美，固然缺少了实用的层面，但书法的表现题材是书写诗词歌赋、警句格言，就是说水文在脱离了一般的实用性同时强化了艺术语言，增加了审美空间，表现的具有文化气息的传播功能，这就为水文书法艺术提供了新的发展机遇。
王天国  当水文实用与水文书法艺术浑然一体时，水书艺术创造意识往往处于自觉与不自觉之间，而脱离纯实用后，水书艺术的创造意识则凸现出来，中国传统书法的用笔、结构、章法、气韵、意境等艺术语言将在水文书法艺术中进一步得到强化，点画与空间的关系，墨法与竟象的关系，则成为水文书法艺术创新的关注点。我们目前书写的水书，首先得到了水族同胞的肯定，而且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民间，不管是在国外，还是在港澳台都得到了文化性的接纳和认同。也许这是水文书法迈出的可喜第一步。
潘朝霖  中国的书法本来就有因时而变的传统。水文书法也不例外，调整自身，不断包容，不断扬弃，在今古同参中发展。水文书法与汉字书法相比，相差甚远，可谓是天壤之别。
王天国  仓颉造字，“天雨栗，鬼夜哭”。远古生态文化有字便有意，有意便有情，有意有情便能把写字演变为艺术。因为书法艺术有着心情沟通的意义，没有这样的心身沟通，写字则未必会成为艺术。水文字早在先秦时期就孕育了神圣而崇高的地位和精神，今天我们完全有条件把水文演变成各种书体的书法艺术。这就需要我们这代人站出来，为水族古文字的新生艺术探寻一条新路。
潘朝霖  如何将水书演变为书法艺术？文字书写本体，是文字字体、笔画、结构和章法的表现，所表现的实际即是文字本体所蕴含和揭示的文化思想和理性观念。韦宗林先生考证：“楷变”是水族古今文字的分界线，跨越了秦篆、隶书、草书，而行书和草书基本是体现在某些笔画上。目前尚无发现行书和草书章法的独立水字。所以我们现在尝试的水文书法艺术是否要在篆、隶、草、楷、行之间交错进行。
王天国  试探将水文写成篆、隶、草、楷、行等多种书体，让水文书法也来一个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百体创新，创出一个水文书法艺术新天地。
潘朝霖  这是一个大胆的尝试。但愿有兴趣者在水文书法艺术方面创开新天地。
王天国  艺术创业可千变万化，可万千气象。我正式探讨研究水文书法艺术已有五年之久。在用笔上，水族古文字跟汉文字书法基本相同，都必须有提有按，有中锋、侧锋、落笔、行笔、收笔等过程。特别是出现楷书笔画现象后，点、横、竖、撇、捺、钩、挑、折和弧笔等笔画的用笔与汉字书法的用笔完全相同。特要指出的是水书的工具大多是竹签笔，这种笔的软硬度在硬笔与毛笔之间，写出的水字笔画古拙、粗犷、率直，既有甲骨文古锋般的笔触，又有金文率意般的意韵。所以，我把水文书法艺术创作定格在金文和篆隶之间，以此来宽个度水文书法艺术的创作。
潘朝霖  通过多年和许多人的实践可以看到，水文书法艺术的拓进关键在笔画处理的度上，这是关键的关键。

     王天国  在水文书法艺术尝试上，我着重参考了故宫博物院所藏《吴天发神谶》拓本，是篆、隶之间的过渡书体，传为皇象所书。此碑篆中有隶法，起笔和横画的收笔都用方笔，下垂如悬针，结构紧敛，体势雄强。落笔宜重，笔笔回锋，气势磅礴。水文字和汉文字的艺术基因都是从古华夏文字这一母体中分娩出来的。因此，水文书法艺术在笔画的书写上应与相关时期的书体笔画相一直，不能相去太远。同时，还要保持水文字笔法固有的特点，不保持相应的特点就没有生命力。但是我也进行过一些其它笔画或者章法的新尝试。这些水文的书法尝试，一般是随意即兴创作出来的，情趣十足，耐人寻味。而这些书法尝试的作品便于交流和悬挂在办公、接待、外事等场所。我们称为水文书法艺术再创作作品。水族文字在书体、笔画、结构、章法等方法经过长期的发展尝试，已逐步形成了水书汉文化的本体理念与跨越古代式的发展。
潘朝霖  水文书法艺术作品至于人们能否读懂字意，这与中国汉文字书法传播至国外，国外朋友读不懂也要收藏和交流是一样的道理，他们收藏和传播的是中国的国粹，产生的是一种艺术共鸣，并非一定要去读懂字意。水文书法加释文和甲骨文、篆书、草书加释文一样，是章法上的改进。
王天国  我在2005年采访北京韩美林先生时，看到几幅东巴文书法作品像一部天书读不懂，但它让我产生了艺术共鸣，每一幅作品似曾相识，感到震憾。是符号也好，是绘画也成，是象形文字也罢，它所表现的是几千年前中华民族先民们那深遂神秘的文化精神，是现代人对古文明符号的一种体认和感悟。至于水文字的书法尝试，我认为它不是冷酷的古化石，而是华夏民族的古生态文化，有特性，有神韵，有活力，也有其神秘性、创造性，更有意有情，有跨越发展的空间。
潘朝霖  从水族古文字的书法创造本体观照，其神本文化是古华夏民族旁落文明的再度表现。在现代文明高速发展的21世纪，人们和艺术家们更喜欢这种有创意的原生态文化。
王天国  一句话，原汁原味有点乏味，现代纯味有点怪味，还是原汁原味加现代味更好。
潘朝霖  水族文化是东方古国的文化瑰宝之一。水文要抢救保护，水文书法艺术要拓展跨越。让水文走出水书师的书斋，尽可能成为一门独立的艺术，走进千家万户，是我们这一代人不可推卸的神圣职责。
王天国  水文书法艺术与汉字书法艺术同样前途无量，需要一代又一代人不懈的去努力。
（辛卯仲秋于威海卫平易轩）

(责任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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