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看到评论人彭远文在微信朋友圈中说：“谁无聊到看完罗王直播（职业需要除外），出来让我鄙视一下”。当时我还不知道这回事，也并不了解这俩人。但我后来还是因为偶然看到一篇文章和自己“职业的兴趣”（我在学校开课“论证与辩论分析”），回看了这场辩论的视频片断。

　　我感到，尽管在当代中国尚未出现公开的政治辩论，但却已不再只是大学辩论赛那种益智性、游戏性的辩论，以及不涉及参与者切身利益的公共议题辩论，而是在市场中产生了涉及企业形象和实际利益的辩论。也许，这是一个标志。

　　这场辩论的特点在于：它是围绕着罗永浩公司推出一款手机的质量问题展开的，涉及到企业现实的利益与生存。从一定意义上说，他是在通过公开的辩论来维护自己企业的发展空间。而王自如作为ZEALER（载乐网络科技）评测机构创始人，他在论战中的表现，也会影响自身企业的声誉与形象。当他们在市场中实际上已处于无可避让的对立面的时候，他们走到了辩论场上。

　　这本身是非常好的现象。我对此的评价并不消极，也并不觉得特别“血腥”。（360百科的渲染是：“这一锤无硝烟的战争，点燃了网络熊熊大火，溅煞了观者。”）

　　相反，我看到了完全由辩论双方两个人形成的基本的秩序和基本的尊重——而这通常是由辩论的主持人来把握的。这不仅是因为他们的个人素养，也是因为他们所身处的市场对企业形象所要求的基本的体面。同时，他们的辩论也不离手机技术和质量的具体问题。在一些具体辩论环节上，双方都是在打论据，并且能够在一些辩论环节上当场确认共识。

　　比如，罗永浩用“工厂治具”这样一个概念和原理，有效地回应了王自如对于Smartisan T1手机某一个工艺过于复杂的指责。他使观众明白了一个规模化工业生产中的道理，也使王自如当场收回了这个指责。这符合荷兰论辩学家爱默伦的十项论辩规则的第9项：“立场辩护失败必然导致正方收回立场，而立场辩护成功必然导致反方要收回质疑。”

　　我实际上是先看了微信上的一篇文章《罗永浩论战王自如：一场无疾而终的吵闹》，然后才找到视频来看的。这篇文章对这场论辩分析甚详，评价则比较消极，其中一个小标题是《荡然无存的体面和理性》，主要是批评这场辩论因为没有规则，出现了“相当不尊重论战对手的做法”——这主要是指罗。而作者对场面的评价也是“罗永浩依靠段位优势将王自如轰杀成渣”。而这篇文章对这场辩论整体上的消极评价是：“无论王自如是否黑了Smartisan T1，无论罗永浩有无错怪Zealer，你们俩人，都应该向所有用户道歉，为浪费了他们的一夜良宵道歉。”

　　我看了视频片断，也感到罗永浩是在场面上明显占优，甚至一边倒。辩论的节奏似乎也是由罗永浩控制的。王自如陈述比较侧重于手机技术，也比较坦诚，多次说：“我说错了。”“这我承认”——这在辩论场上很不利。但这样的人值得尊重。而罗永浩则长于辩论经验，词锋甚利，具有更强的攻击性。往往“得理不让人”。他能够敏锐地抓住对手表达的弱点和含糊之处。他多次向观众暗示王自如其实是手机技术的外行。他甚至通过自谦为“吉祥物”的方式来贬低对手没有技术背景（学英语的）。

　　即使在辩论已经结束的时候，罗也不忘了借“你们来了多少人？机票要不要报销？”这句“客套话”来贬低对手形象。因为当王自如老老实实地回答“六七个人”，“完全不用”之后，罗永浩马上便面对观众说：“他们有人给钱”——以暗示他们的立场并不公正。王自如吃了个哑巴亏，只好怏怏下场。

　　尽管如此，我还是更喜欢王自如。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不太喜欢过于咄咄逼人、过于强势的人。我同样喜欢这种实际问题的公开辩论。即使是一场基于实际利益的辩论，也在无形中传播着辩论的理性和魅力。它对于我们国家来说，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公开的辩论，比其他任何战胜对手的手段都值得称赞。

　　至于辩论的秩序和规则，只有在不断论辩实践中才可能逐渐成熟，这当然也离不开辩论之后的批评与分析——包括《罗永浩论战王自如：一场无疾而终的吵闹》这样表达失望的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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