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当长一个时期以来,对朝鲜核问题一直有一个观点,即:“朝核是朝美两家的事”、“主要当事方是朝美两家”等等。这一观点被中国相关部门的发言人一再对外宣传。这几天“两会”期间,又被提出来向媒体宣示。那么,这个观点正确吗?弄清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对问题的正确定性,是我们采取正确对策的前提。目睹近日半岛变化,朝鲜完全不听中国劝告,横下一条心来搞核,韩国不顾中国制裁,坚决引进“萨德”,中国在半岛首次面对与南、北同时对立的处境,这就使得对朝核的正确定性变得尤为迫切。
朝核问题,起码是朝、美、中三国的事;其中中国的利害关联度,目前大于美国。
中国对朝核更敏感
我们通常说某个事物、某种状态或后果是“谁的事”,也就是谁的责任,主要是从它的起因和利害关联度考察,其中后者才是核心。有时候某件事不因自己而起,但后果却要自己承担。所以,是不是自己的事,利害关联度才最重要,它常常甚至是唯一的判断标准。朝核问题因为涉核,当然更是如此。
朝核与中国的利害关联度,比美国更大。
之所以这样说,首先是由核武器的危害和朝核发展水平决定的。核武器的危害自不用说,就朝核的发展水平,特别是其运载工具发展水平来说,目前世界上公认,朝鲜核武器打不到美国本土,更不用说打到东海岸的华盛顿和纽约了,至于准确性就更不用提了,去年朝鲜连续导弹试射的成绩,证明了这一点。这也是奥巴马能对朝核搞“战略忍耐”的前提。但是,目前朝鲜核武器却可以轻易地打到中国的东北、华北的天津和首都北京。因此,朝鲜核武器完全可以对中国东北、华北地区人民的生命和财产构成直接威胁,它可以轻易地破坏“振兴东北战略”,极大地干扰“京津冀一体化战略”的实施,连中国首都的安危都能受到威胁。这应该也是奥巴马实施“战略忍耐”的出发点之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麻烦是你中国的,你接着。
不少深受“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历史以及意识形态影响的国人可能会问:朝鲜会不会打中国呢?不会吧……
很遗憾,外交和安保从来不讲“会不会”,而只讲“能不能”,即:只看客观能力而不看主观意愿。因为意愿是会随着时间和空间的变化而变化的,而能力才是决定性的。没有能力,意愿一文不值;有了能力,意愿变得也快。一位其家族和朝鲜半岛有过深厚历史联系的日本媒体人士问过笔者:你们是愿意要一个贫穷、混乱但没有核武器、对中国满怀仇恨的朝鲜,还是要一个贫穷、但在国内控制得比较成功、常常讲一讲中朝传统友好,但有核武器的朝鲜呢?笔者毫不犹豫地回答到:没有核武器的朝鲜。
中朝之间有历史和领土问题,据说金日成当年曾当面向毛泽东表示:历史上辽河以东的土地,包括整个长白山,都属于朝鲜。据说,毛泽东甚至为此对中国古代封建王朝对朝鲜的侵略和殖民向金日成表示道歉。
此外,双方还有“间岛”(吉林延边地区)地区的领土归属争议问题等。
双方对朝鲜党和政府在中国东北解放战争中所起的作用、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战争中的历史作用等,也有不同认识,并对对方没有突出宣传自己的贡献很有意见。
最重要的是,从金日成后期开始,中、朝两党和两国走上了完全不同的发展道路,并因此形成了对立的意识形态。中国走上了改革开放、和谐世界的道路,并于1992年和朝鲜的死敌韩国建立了不错的外交关系;朝鲜则继续以往的斯大林主义道路,并开始搞领导人的世袭制,更加严厉地封闭国门。
对战后社会主义国家关系历史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这种意识形态和发展道路的差异和对立,往往会带来剧烈的冲突,例如苏联和南斯拉夫、苏联和匈牙利、波兰冲突、中苏冲突等,这种冲突甚至往往导致兵戎相见。因为在这种差异和对比下,不仅存在谁是正统的问题,而且成功的一方必然对失败一方造成巨大的冲击,甚至危及政权稳定。所以朝鲜在国内对党员干部的教育中,把中国改革开放道路称之为“修正主义”,对中国的失败和不好的事情,在国内大肆宣传,而对中国的成绩和好的方面,则一律予以屏蔽,就是出于这种考虑。
最后,两国安全战略完全冲突。朝鲜认为,只有核武器才能保护自己政权,才能迫使美韩放弃推翻朝鲜政权的阴谋。而中国则坚决主张半岛无核化。这两种战略发展下去的逻辑结果,双方必然相互为敌。
因此客观来说,中国对朝核,比美国更敏感。所谓“朝核是朝美之间的事”的观点,完全不能成立。
朝核直接危害中国安全
朝鲜拥有核武器,本身就是对中国国家安全的直接威胁。
朝核的本质是:朝鲜维护社会主义旗号下世袭政权的工具。它通过两个途径实现自己目的。一是核威胁,谁惹我就跟谁急,大家同归于尽。二是以此威胁韩国,把美国拉进来,刺激中国,使中国和美国直接对立,继而绑架中国,实现三大目标:彻底破坏中韩关系;造成中美在半岛的直接敌对;迫使中国回到改革开放之前的半岛战略——依赖朝鲜作为缓冲地和盟友,为朝鲜提供安全保护,共同应对美国威胁。如此,朝鲜便实现了自己的国家安全目标。但与此同时,半岛却重新回到了“冷战”。朝核发展几十年的历史,一再证明了朝鲜的这个行为逻辑和特征。
因此,对与朝鲜山水相连、唇齿相依的中国来说,朝鲜拥核是对中国国家安全利益直接的严重威胁和损害。事实证明:朝核发展几十年的历史,也正是中国在东北亚安全环境不断恶化的历史,一直发展到今天,中国与半岛南、北同时对立,美国把全球反导系统直接部署到中国身边。
面对如此现实,那种“朝核是朝美两家的事”、“主要当事方是朝美两家”等观点,其实质就是:自我边缘化、自己把自己当局外人,这不仅与客观事实不符,客观上还起到了搞乱思想的作用,而且高度不负责任、不讲政治。
中国绝不是没有解决朝核问题的手段和能力,但首先要转变思想,在党内外形成对朝核正确判断和定性的共识,并在此基础上,在联合国反朝核的旗帜下,立足自己力量,同时不拒绝盟友,主动出击,抢占先机,解决朝核这个危害中国国家安全的重大威胁。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责编邮箱bo.liu@ftchinese.com)